第340章 晶纹密语(2/2)
“那年海啸毁了最后一座明代盐仓。”萧凡数着刻痕,“之后的三年空白,应该是盐工们逃难去了。”他抽出根芦苇,秆心的空腔里藏着粒黑色的种子,泡在卤水里竟发了芽,芽尖顶着点朱砂红,像条迷你的鱼尾纹。
“是红树林的种子。”老人认出这是秋茄的种子,“盐工们把种子藏在芦苇里,是想让后人知道,只要盐脉还在,红树林就能重新长起来。”他把种子埋进滩涂,“你看芽尖的红点,和比目鱼的红纹一样,都是盐脉在说‘别怕’。”
第二天清晨,实验室的盐晶突然发出微光。晶体内的红线开始游动,在玻璃壁上画出道新的鱼尾纹——第八道,没有红点。萧凡立刻查了海洋预报,未来三天都是小潮。他把新纹记录在电子档案里时,发现电脑屏幕的倒影中,比目鱼的尾鳍正对着窗外的镇海塔,塔尖的霜气在晨光里,凝成了道淡淡的红痕。
“它在教我们编新的潮信歌。”老张把明代的芦苇秆与现代的潮汐数据并排放好,“你看这周期,和现在的月亮运行规律只差两天。”展柜里的比目鱼突然摆尾,第八道环纹渐渐清晰,这次的间距是三毫米半——比明代的记录多了半毫米。
“是海平面上升的缘故。”萧凡调出近五十年的监测数据,“每十年,这间距就会增加零点一毫米。”他在新的芦苇秆上刻下今天的日期,旁边画了道三毫米半的纹,“我们也成了刻痕里的人。”
冬至夜的子时,萧凡守在镇海塔。比目鱼的尾鳍在月光下泛着银白,第八道环纹彻底成型。塔基的陶管里,新埋的芦苇秆开始微微颤动,秆心的空腔里,那粒种子的芽尖又长高了些,朱砂红在夜色里,像颗不会熄灭的星。
远处的海面上,潮水如约而至,刚好停在预警图的安全线内。萧凡想起明代盐工刻在陶管上的那句话:“鱼知水脉,如人知人心。”他对着潮水举起盐晶,晶体内的红线与比目鱼的尾纹在月光下重合,像在完成一场跨越六百年的交接。
博物馆的新展区“晶纹纪年”开放那天,镇馆之宝是根透明的亚克力管——里面封存着明代的芦苇秆、现代的潮汐数据芯片,还有比目鱼最新的尾纹拓片。管身上用激光刻着行字:“盐脉的记忆,从来不是过去式。”
闭馆前,萧凡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,正用手指在展柜玻璃上画鱼尾纹。她的指甲缝里沾着红树林的泥,画出的环纹间距,是三毫米半。比目鱼游过来,用吻部贴着玻璃,在女孩画的最后一道纹旁,轻轻印下了个没有红点的第八道环纹。
霜气又开始在玻璃上凝结,这次的白膜里,隐约能看见第九道环纹的影子。萧凡知道,只要红树林还在生长,盐晶还在记录,这些晶纹就会一直画下去,像串永远不会断的省略号,在卤色的时光里,续写着鱼与海、人与脉的密语。